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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信的方式告知自我懂事起,我就知道自己将来会作为筹码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两国联姻,指腹为婚。听起来就是一个人从出生就可悲的一眼望到头的人生但这两个词放在一块于一个公主而言,却是再正常不过了。我姓独孤,名,君樊,单字一个颂,是永乐的长公主,也是父皇最得力的皇嗣,更是朝臣们最忌惮的女人。1.我生于皇后腹中,是我父皇的第一位皇嗣。从出生起就成了众星捧月的嫡长公主,万众瞩目的千金贵人。教习嬷嬷不仅要我学会恪守宫规,精通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更要比那些个朝臣们的大家闺秀懂得知书达礼。父皇很疼爱我,因此常常将我带在身边陪着他处理政务,体察民情。渐渐的,我开始熟悉国事,看穿人情冷暖在我眼中已是家常便饭。从一开始为母妃料理一些宫中事宜到慢慢的为父皇拉拢人心,招任贤才,我想人生的意义不过于此。看着自己的国家兴旺,为父母分忧,为百姓谋福。这些事不是只有皇子能做,公主亦能做到。当然,这都是因为父皇对我的偏爱和信任。才让我在众多朝臣上谏的唾沫星子中安然无恙。幸福吗?我想应该是的……至少在历史上众多和亲公主里,我不是像菟丝花一样的存在——圈养在宫中待嫁,从一个笼子被迁到另一个笼子里。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有人在意。2.[颂儿,下月你就要十七了,想好要什么生辰礼了吗?][你父皇昨日还和母后说他为你备好了生辰礼,说你一定会喜欢,那神情,可得意的不得了。你快和母后偷偷说说,今年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母后可不想再被你父皇比下去了]母后一向性子温和,同父皇感情很深,他们俩在一块,总有种少年夫妻相伴到老的滋味。[若说最想要的……女儿想要一直陪在你们身边,如何?]我状似认真想了想,半开玩笑地答到。母后摸着我的头笑笑,神情不变地说[淘气,都多大的人了。]我也只是笑笑,没接话。十七岁生辰过了,代表着留在永乐的时间,只剩一年了。不是我多愁善感,只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着,宫里、朝堂、市井…无不在说长公主即将和亲。[你说,咱们公主都要去和亲了,陛下对公主还这么好?][我听说昨儿陛下还让长公主去御书房里……]高高的宫墙,朱红的彩漆…抬头是青葱的梧桐树,树上挂着数不清的红绸带。那议论声与我只有一墙之隔,我向上望了望,不知是在看天还是看树………稚云听不下去了,许是见我眉头轻蹙,她上前一步开口道[公主,奴婢去将他们拿下!][稚云,他们也没说错,不是么?]我转身看向那堵厚厚的宫墙,面上已是一片平静。宫墙那么厚,却也是挡不住闲言碎语的。人人都忌惮我这个公主,因为我的父皇,也因为我的手段。可是他们也都不解,为何注定留不住的公主,手里要捏着这么多的势力。其实这很容易想明白,我既然留不住,就不会夺走那个位子,被用起来也就更顺手。但至于我为什么明明都知道却还是要参与这么多……我也不知道人情冷暖,君王之道,这我从小就知道。3.[陛下,邺国的使臣明日就到了,随行的还有邺国的摄政王,可见邺国把和亲这事看的很重!][陛下疼惜公主臣能理解,可是婚期在即,陛下不能再由着公主肆意出入朝堂上下了,这不妥啊!][陛下……]大殿之上是朝臣愤慨之声,我特意守着散朝后来寻父皇商讨事情,却不曾想在门外时听见这些。是了,又有谁不盼着我离开呢?于他们而言,我的离开就是清君侧,该皆大欢喜才是。今日本来想找父皇说的事,这会也了然了,我无奈笑了笑,转身离去。那晚父皇特意很晚才到我的寝宫,坐在我的床榻旁对着假寐的我叹道[颂儿,莫怪父皇将你送出去,早年间永乐未立,父皇便答应过邺国,这些年对你的好,父皇心里是愧疚的,可永乐到底比不上邺国,父皇没能力留住你,是父皇对不住你。]那晚我没哭,我想我今后也不会再哭了。4.十八岁,在我及笄后的第三年,我第一次见到了那个与我指腹为婚的大邺皇帝——宇文修初见那天,他竟亲临城门前接我。我被搀扶着下了马车,沉沉的礼冠压的太久,让我整个人都僵硬了不少。[公主一路颠簸,辛苦了。]一只修长的大手蓦地出现在眼前,我抬起头,看见了那张温润如玉,俊秀不凡的脸。不论是声音,面容亦或是言行举止,都是温柔的,像是一片雪,靠近时又让人感觉凉凉的。就如现在,当我的手搭上他时,我才看清那温柔的笑意里含着疏离。我讨厌这样的虚伪。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5.我就这么进了宫,虽说来的时候阵仗不小,最后也只给我封了个妃位。也许对她们来说,妃位难争,可于我而言,那只不过是个位子,只要母国安好,其他的并不重要。[独孤君樊,公主的名字不错。]这是宇文修在我第一次侍寝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陛下过奖。][朕对你挺有兴趣的,之前也听说了些你在永乐的事情,今日一见,果然与寻常的大家闺秀不同。]宇文修神情自然,坐在那也是随意的很,仿佛只是和一个新朋友随口扯家常。[有何不同?本宫只是做了公主该做的事情。]宇文修笑了,他还真的认真想了想才说[她们只会奉承朕,倒不像你有自己的个性。][陛下喜欢有个性的?还是说陛下喜欢不一样的?]我放下手里的瓷杯,对上他的眼睛。不得不说,宇文修的长相如果做帝王,要不是他实力过硬,想来根本不会有人信服他,那张脸若是和煦起来,很容易让人放下警惕。就如现在,稚云隐约觉得我逾矩了,可我还想继续朝着危险试探。宇文修撑在头边的手指挠了挠太阳穴,回答道[新鲜的东西谁都喜欢,如果那个人还能念旧,这才是这件东西的真正价值。]我站起身,朝他走了两步[那陛下觉得呢?君樊是个有价值的吗?可本宫不是物品。]宇文修没恼,他两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微微一撑,也站起身来[有没有价值,那得看两国关系如何了不是?]他抬脚转身朝门口走去,末了还留下了一句[英妃还是得将称呼改改,过了今夜“本宫“就不能存在了。]我站在原地,稚云不会去劝我如何挽留宇文修,却也不想看见我如今这副模样。6.宫里的生活很无聊,宇文修的皇后是个实实在在的温柔女人。面对太后的刁难,她总能一笑而过,回过头来不提委屈,更不提什么报复。宫里没什么嫔妃,从皇后往下到更衣,总共也不到十五个人。也不知宇文修这是不爱美色还是另有隐情,就算是在永乐,父皇与母后这么相爱的情况下,后宫也有二三十人。进宫至今,我就见过宇文修一次,稚云也曾委婉地提起过太后,那是宇文修的亲生母亲,若是得了她的看重,想来日子也能好过些。可太后是个极为难相处的人,她宁可赏赐最不起眼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答应,也不愿意看一眼我这个外来的公主。一个月过去,我在宫里尝试着立足,却是难如登天。我没想过放弃,但是我收到了亲信从永乐带来的消息永乐今年雪灾,大雪来的太突然,屯粮不够,还封死了来往的道路,甚至压塌了不少房屋。收到来信,我知道我该去找一找宇文修了,可稚云跑回来告诉我说,陛下不在宫中,前些天就出宫了,不知何时回来。我垂眸思索片刻,就在第二日悄悄布置起了一出自导自演的戏码。太后有惊无险地被我救下,罪名甩给了无辜的德妃。我想既获得太后的信任,又能让宇文修出现。好在事情顺利,根本没人知道是我一手策划的,德妃虽然身处妃位,可实在愚蠢至极,只能靠她的丞相父亲说情才得以保住脑袋。7.宇文修当晚就赶回来了,我为了作戏做全套故意将手臂弄出一道很长的伤口,看着吓人,其实根本没有伤到筋骨。宇文修来时我在换药,他看了眼我的伤口,剑眉蹙起开口便问太医如何诊断的结果。我笑着安慰他顺便提了一嘴太后的有惊无险的遭遇。宇文修听着我说,眼神也一刻不移地盯着我。仿佛要看穿一个洞来。[陛下在看什么?臣妾脸上有脏东西吗?][独孤君樊,你想要什么?]我放下衣袖的手一滞,淡笑着看向他[陛下这是何意?臣妾不明白。][你母国的事情,朕听说了。]宇文修的眼睛里从来都是带着疏离,那个样子看着看着,我就不想对他笑了。[陛下以为呢?][现在是朕在问你。][陛下不必明知故问。]我以为他都知道了,不止是永乐的事情,还有太后的事情。他的脑子还真是好聪明。可宇文修没有生气,还是起身时对我说了一句[给永乐支一个月的粮食,就当作是看在太后的事情上………你就好好养伤吧。]他走了,和上一回差不多,不过令我意外又不解的是,他究竟有没有知道我设计太后。但想了想,这已经不重要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其余的不重要。8.宫里的日子实在无聊,但胜在一切都很和谐,太后也因之前的事情对我改观了不少,常常唤我去那赏赐我一些名贵物件。但更多时候,我最常去的地方是御花园。大邺皇宫里的御花园不止一处,都说这个国家富得流油,光从皇宫建造来看就能知道,传言不虚。宇文修不知道从哪寻的那些奇珍异草,能在那一亩三分地的花园子里头将五湖四海的花虫鸟兽聚在一起做伙伴,想来也是那些小生命祖上从未想到过的。在我看来,这个宫里没几个是聪明的。皇后温柔,太后只会靠自己的想法判断不爱听人劝诫,德妃愚蠢,舒婕妤还小单纯的不行,王美人爱争宠却是连宇文修的面都见不着……要说最有意思的,当属淑妃。她也是个和亲来的,不过在宇文修还没当皇帝前就入府做了侧妃。她长的像个瓷娃娃,穿上大邺的宫服也是别有一番味道。钗环在她头上才像是装饰品,不管戴的再多,都不会喧宾夺主,倒是衬得她愈发动人。明明她那样的长相最是妩媚,可举止又感觉是个干净可爱的。某个午后,我在御花园的长廊上假寐,睁眼便看见淑妃站在我跟前。她梳着惊鹄髻,显得头有些大,倒是替我遮了不少光线。当然,主要功劳还有她的大袖。[妹妹怎么在这睡着了?冬日的阳光虽然暖和,可也不能一直这么晒着,妹妹皮肤娇嫩,可不能晒坏了。]我听到那声“妹妹”,下意识皱眉,我不知道她们怎么论的姐姐妹妹,想不通也就索性不想了。[看来妹妹也喜欢在这御花园里头找乐子,听闻永乐出美人,今日见到妹妹这样的妙人,果真是传言不虚。][淑妃娘娘是夏国人?][是,本宫十四岁来的邺国,话说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宫里第一个和本宫同样来自外乡的呢。]我笑了笑,没接话。不知这位公主有没有了解过永乐与夏国的关系,自永乐开国以来,两国便是水火不容剑拔弩张的。但这位公主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倒是有趣的很。[妹妹来宫里也快一年了吧?也没机会出去看看……][外面?淑妃娘娘去过?][去过!怎的没去过!你若想去,下次本宫偷偷带上你!]我有些意外地看向她,见她满脸笑意,便也只当是个玩笑过去了。9.与淑妃分别后的第三个晚上,我从梦中被人推醒。一睁眼,又是那双跟葡萄似的大眼睛,此刻正期待地望着我。[妹妹快些换衣服,本宫带你出去玩!][你………][快些!不然可就赶不上了!]我不是个贪玩的人,迫于她的催促,我只好暂时答应她与她出宫去。临走前我特意留下记号提醒稚云和亲信,以防不时之需。也许是宇文修对后宫向来宽容,我竟没想到出宫会这么容易。来到街市上时我还没完全适应环境。不曾想大邺的晚上,市井会如此热闹非凡。原来不止是过节才会有那么繁华的景象,我环顾四周,心里渐渐生出一丝寞落来。永乐确实比不上大邺,百年根基的大树岂是那么容易撼动的呢?守着永乐现在的安定,就已经很不错了。[妹妹快来!这里有花车!]我提着不少吃的,艰难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唤我的人。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待我反应过来时腰间的荷包已经被抢走了,我本想去追,可刚往前走两步又停下了。荷包里只剩些银子,丢了就……身旁突然闪过一个人,是淑妃。她边朝我喊[快跟啊!]边朝着小偷的方向奔去。眼见就要跑进一处深巷里,淑妃想也没想就钻了进去,而我,因为体力不支被落在后面。就快跑到巷子口了,不远处忽然多了几声马蹄疾跺的声音。我一回头,便被马上的人拦腰抱起。[放肆!]我大惊,心里暗道不好。[嗤……]头顶处传来一声轻笑。我抬头看去,脸上的怒气又变成了惊讶……甚至还有些心虚。[陛……陛下?]宇文修点了点头,又朝他身旁同样在高马上的人说了句[劳烦皇弟帮我追一下]皇弟?我朝那人辨了辨,原来是摄政王。深更半夜,大邺的天子和摄政王在没有暗卫亲信左右的情况下独自出现,这很难不让人好奇。[看什么?英妃还有心思想别人?][臣妾没有…][就你们两个?独自出宫也不带人手,两位公主是想让朕难做啊……][此举并非臣妾本意……陛下……陛下可否将臣妾放下来?]宇文修始终把我按在马鞍上,方才一路上吃了不少东西,此刻马鞍抵着腹部实在是难受的紧。宇文修低头看了一瞬,非但没把我放下,竟反手朝我后腰拍了一下,随后一把将我抱起坐在马上。这一下真是叫人猝不及防,防不胜防……要不是夜黑风高,想必我这副羞愤的模样要叫他看了笑话去。[先回宫去。]宇文修勒马转身想要离开,被我急急摁下。他看了眼被我抓住的手,耐心等我开口。[那她……][你不必操心这些,一会自有人安排。][等等……臣妾还有东西……方才买的,在街市上的一个小摊那放着。][很重要么?罢了,一会朕派人去取。]倒也不是很重要,只是一些要带给稚云的吃的,宇文修倒是愿意听我说。10.一路上只有我与他,也不知他走的哪条路,路上竟没有一个人,静的只能听见马蹄跺地的声音,以及………以及隔着衣料感受着身后人胸膛的呼吸起伏。[您……][你……]同时开口使得两人又同时顿住。宇文修见我不语,自己先说了起来。[溜出宫可以,但不可像今日这般鲁莽。想不到永乐一直自持守礼的长公主也会有淘气的一面,倒是叫朕开眼。][没有,臣妾一时糊涂罢了。][摄政王新迎的王妃倒是比你更有意思,英妃给朕感觉无聊确又有趣。][臣妾不是物件。][朕没说你是物件。][那臣妾也不是给你逗趣解闷的东西。][那你想做什么?朕没有说你是这些东西的意思。]我默了一阵,没回答。[朕知道了,你想做公主,做永乐的长公主,是与不是?]我低下头看着他拽紧缰绳的大手,那好看的手上带着一枚玉扳指,借着月色泛着温润的光泽,就像他现在的语气,也像他这个人。算起来,入宫这么久,他待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坏,可若是说比这多一些,那也是一点都没有的。[我不想做公主。]宇文修一愣,倒是很认真地问我。[可是不做公主,那你想做什么呢?]可是不做公主,我又能做什么呢?早些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我甚至从永乐的皇宫里逃出来,可也因此在路上丢了半条命。我做不了普通人,因为我有母族,若是我不当公主,便会有其他无辜的人来顶替我的位子,继续过完这无聊的一生。若是母族灭了,自己的命也就毫无价值了,我不想自己的尊严就这么被人随意践踏。[臣妾……臣妾想做陛下的人]宇文修听完笑出了声,似是不信,觉得我在开玩笑。[英妃是朕的人不错,可独孤君樊不会这么想。]他是个聪明人,我与他对话从来都是心照不宣点到为止。这种相处模式我倒是挺受用的……一样的虚伪,一样的客气疏离,想到这我心里不禁暗自冷笑,幸好这人后宫冷清,不然不知多少女人要在他身上白费心思。回到宫中已是深夜,宇文修让我自己先回去,说是明早再来寻我。听到这话,我本能地抗拒,可能是心虚,总觉得他的到来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我刚回到栖鎏殿的门口,稚云立马走了出来着急地朝我上下打量。[娘娘,您出去的急,可都还好?]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先一起进去。11.翌日中午宫女正为我布膳。屋子里的地龙烧的人暖烘烘的,可我不喜欢太热,那感觉闷的让人喘不上气来。忽的,院子外面传来动静,不远处有下人通传宇文修来了。我扭头向外看去,恰好能从小桌几旁的窗户看见外头的情景。桌子上摆着茶炉,热水烧沸后漫出腾腾热气。宫女太监们听见通传立马停下手中的活跪了一地,而我坐在铺着四方绣垫的花梨凳上往外瞧。透过白蒙蒙的水汽,我看见了披着大氅踏雪而来的宇文修。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刚跺完长靴上的雪便从窗子那朝我看过来。隔窗相望,他还是那副亲和又疏离。可下一瞬,他朝我点点头,末了还勾了勾嘴角。我一愣,只好连忙站起身去到门前准备行礼。门打开,进来的不止有宇文修,还有后来跟上的宇文瑾。大邺的摄政王,宇文修的五皇弟。[不知陛下和王爷要来,午膳只是些简单的,只怕是要招待不周了。]宇文修没看里头的饭桌,朝我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朕同你说完事就走。]我了然地撤走了下人,一下子只剩下三个人坐在厅里。[英妃近日同淑妃走的很近?]宇文修开门见山。[不曾。只偶尔说过几句话。][夏国和永乐一直不和,你与她在一块不起疑心么?]对面的宇文瑾放下茶杯对我说道。[有,所以昨日……]我敏锐地察觉到昨日之事定然是不简单的。[淑妃是夏国人,夏国人最擅用毒,没想到这人心也是毒淬过的,想利用旁人挑起两国战争。]宇文瑾嗤笑道。我看了看对面雍容华贵的王爷,暗自腹诽这人嘴也怕不是淬了毒。[猜到了一些,昨晚不论是我出事亦或是王爷陛下其中一人有事,她都难辞其咎,她岂会如此愚蠢?]我问道。[她确实不蠢,本王到那时她就已经装起柔弱来了,倒是个有眼力见的,知道装病躲两天。]宇文瑾说话毫不留情面,若是淑妃在场,想来会找个地洞钻进去。宇文修笑着摇头[借着此事倒也能压一压夏国,如何?永乐公主是怎么想的?]我有些诧异,这些事本不该找我说,此番两人故意知会我,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陛下不如直言。][永乐不敌大邺,送你来和亲是想着大树底下好乘凉。可是想要靠树的人不在少数,不如公主劝一劝永乐王,归顺大邺。][陛下莫不是在说笑?][朕没开玩笑。永乐公主手段了得,不比那些夺嫡的皇储差,这些朕早就有所耳闻。永乐王最是疼爱你,你的意见想来他不会不考虑的。]宇文修端坐在主位,虽说脸上一派温柔,话语中可是笑里藏刀。难怪听人说宇文修是个玉面狐狸。[这么和您说吧,臣妾的父王若是真疼爱臣妾,当初拼死也不会让臣妾和亲。]我起身行了一礼,郑重地说道。宇文修挑了挑眉,面上是意料之中的反应。[那换个说法]我寻声看向一旁的宇文瑾。[本王倒是挺欣赏公主的才华的,在这宫中当英妃也是可惜……]宇文修闻言,皱眉看了眼宇文瑾。[不妨两国合作,公主的才华用在我皇兄这,多促进促进两国的友好不是?]宇文瑾说完,也看了眼宇文修。[后宫不得干政。]我直截了当。[那就得看皇兄的意思了。]宇文瑾把玩着指间的扳指。[为何不选夏国?]我问。[是个选择没错,可是本王不喜欢带毒的。]宇文瑾道。我不解地看向宇文修。[摄政王说的是。]宇文修竟也没有反驳。我知道,若我只是个菟丝花,他们根本不会搭理我。可我毕竟曾经手里握过权利,我有心要联合母国给大邺添乱,那也不是没可能,更何况,我人身处宫中……宇文修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我安分点。[臣妾可以答应,只是得请陛下,能多帮一帮永乐。][英妃拿什么来谈条件?]宇文修问。我拧了拧眉,思索片刻。见我不答,宇文修没追问。[英妃才智过人,想来孰轻孰重自己能分清。]宇文瑾起身径直离去。我不语,宇文修品茶。[永乐不敌大邺,若是两国开战,只怕也是不自量力。臣妾深知其中道理,陛下大可放心。]永乐若是与夏国友好,于大邺而言是个危险的事,毕竟麻绳若是拧成一捆,威力也足以让两方两败俱伤。大邺知道夏国一直不安分,蠢蠢欲动的心只怕是早就按耐不住了。可这样一来,倒显得永乐像个墙头草一样,懦弱无能……思及至此,我无奈一笑。[用膳吧,唤下人进来。]宇文修放下瓷杯朝我说。[陛下不是说……][朕若不这么说,宇文瑾也得在这吃了。]说着,他朝里厅走去。我暗道:为何两人不能都不在这吃?12.宇文修吃饭很慢,时不时还要同我说上两句。[听闻你这都是些永乐来的厨子,朕还没尝过。][陛下不嫌弃就好。][你看起来有事想问]我拿筷子的手一顿[臣妾只是好奇,陛下同摄政王的关系………][你是想说他与朕关系很好?不似君臣。][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宇文修倒是不以为意[朕与他是很要好,本来这个皇位也该是他的。]我心下一惊,连忙去看宇文修的神色。可转念一想,这周围站了这么多下人,他无所顾忌地说出来,应该也不算是什么皇家秘辛。[怎么?好奇?][这没什么,早年间有人算出朕坐不了这个皇位,不然就会英年早逝。说起来我虽是长子,可他才是皇位的上上选。]我心中有些复杂。[英年早逝?那陛下您………][放心,朕身体好着,不会叫你陪葬的。]宇文修笑了,是看见我的那抹担忧而来的逗趣。13.从那之后,我见到宇文修的次数变多了。偶尔会在御花园碰见,也有在太后那见着过,甚至有时会来我这喝茶。也是因为这样,我才知道原来大邺的皇帝喜欢侍弄花草,御花园我常去,却很少能碰见他,一问才知道,原来他在自己寝宫后面也造了一个花园。我一直记着摄政王当时说的那句[看皇兄的意思]我知道如果我博得宇文修的宠爱,那我的待遇会与现在更不一样。我没有大张旗鼓地去找宇文修。我知道他每天午后都回去他寝宫附近的花园里,虽说那里有人把守不能随意进出,但对我来说不是难事。我知道宇文修不会为难我,若不是我主动有事找他,一般不会轻易打扰这位贵人。所以当我站在园子里的凉亭旁时,宇文修并不意外。[良妃向来傲慢跋扈,近日她的宫里开销怕是早已超出俸禄的两倍了,陛下不妨查查,也许能从她身上找到治贪官的法子。]良妃是工部尚书的女儿,平日里宇文修在朝堂上与谁不对付,这事很好查,像这种明面上就好抓的,简直就是送来门口的猎物。[朕说呢,他建个塔能建出个花来,近来总盯着旁的,倒是没注意到这老家伙。]我不信他没注意到,只是不好开刀罢了。想利用我从后宫先挑起纷争,让我和良妃撕破脸皮,反正我无依无靠,怎么说也殃及不到我的母国。[英妃今日前来找朕,只是想告状吗。]宇文修突然走上前抬起手伸向我的头。我下意识想避开,才发现他只是拂掉了我头上的落花。[希望能与陛下合作愉快。]我朝他笑了笑,意思很明白。我愿意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刀,他也可以在必要时帮我一把。恶人我来当,他做好人皇帝。可我想要的远不止于此。[臣妾今晚打算做糕点用来赏月,陛下可否赏脸。]我在离开前转身笑着对他说道。我看见他意外的神情,随即也对我笑了。[那朕就沾沾月亮的光。]14.当晚,宇文修提着两坛佳酿来到我的寝宫。[从五弟那顺过来的,他宝贝的很,就两坛。]宇文修看上去兴致很好。稚云接过酒坛为我们斟上。夏日里的夜空最是晴朗,蝉鸣花香,漫天繁星伴着月亮。下人们很识趣地退到远处,只剩我和宇文修在院子里对饮。[陛下为何愿意相信我?][你从何看出朕信任你?][能感觉到一些。]宇文修食指挠了挠太阳穴,朝我道[要想合作,最基本的不是信任么?想知道那么多为什么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答应,人总要尝试一番才知道结果不是么?]他倒是好脾气,总是愿意回答我的质疑。[是臣妾的不是,这杯酒算是赔罪了。]我举杯。宇文修今日穿了件银丝软绸白罗袍,看起来倒像是儒雅的翩翩公子。很早我就发现,这人笑起来嘴角边有个梨涡,说实话,我倒是格外爱看他笑。忽的微风翻动树叶,落下悦耳的“沙沙”声。低头看去,竟连我胸前的襟带都被拂起。[陛下这酒……劲儿可不小。]宇文修摁下我举杯欲饮的手。[醉了就不喝了。]我蹙了蹙眉,看来酒量确实一般。不得不承认,宇文修看着确实让人赏心悦目,就算平日里是装的……[夜深了,吹风头疼。]宇文修道。[那咱们进去?]我笑道。宇文修看了我一瞬,突然弯腰凑过来。[英妃醉了,朕抱你进去。]不待我反应,他径直将我打横抱起大步朝屋里走去。我没想到他会将我放在床榻上。纱帐从顶一像瀑布般泄到地上,左右烛光绰绰印的帐中好一片暧昧之色。宇文修眸色一暗,想去寻杯冷茶喝。我在他转身之际从帐中伸出手拽住他的袖子。[陛下,莫不是有难言之隐?]酒壮人胆,我低声笑他。宇文修呼吸一滞,顺势扣住我拉住他衣袖的那只手腕将我往前一带,毫不犹豫地吻上我的唇。他进我退,直至两人都退到了床上他才堪堪松开了我。[放肆,敢随意置喙朕?]耳边传来他不轻不重的警告。旖旎之色铺满一室,两人喘息声互相交错,一时间我有些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究竟是欲望,还是情。[可怜数滴菩提水,倾入红莲两瓣中。]一晚上的荒唐,成了我的第一次真正侍寝。15.有人说我是陛下的宠妃,谁来与我争宠,他便为了我这红颜一笑将那人处置。殊不知我只是他手中的利刃,接连扳倒良妃,舒婕妤甚至牵制太后的母族。一个宠妃,作用还真多。我与他的距离忽远忽近,与他的感情也在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偏离。从未想过的变故在我入宫第三年来了。皇后死了。死的很是蹊跷。杀她的人大概和我有仇,故意制造证据将矛头都指向我。大殿之上,太后阴沉的脸上写满了对我的不信任。我跪在地上盯着地毯出神,不用想都知道那些嫔妃脸上会是怎样的幸灾乐祸。[陛下驾到——]宇文修赶到皇后的寝宫时我看见了他略带慌乱的他。他也在为那位温柔的皇后的死感到伤心。看过皇后的尸身,他来到主殿问清来龙去脉。宇文修看着跪在地上的我不语。良久,才听见他叹了口气道[来人,送英妃回宫,]原来不是来替我澄清的。我心下了然,跪在地上谢了恩起身回宫。深夜,我依旧坐在椅子上看书,我知道他会来的,他在殿上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我很想知道。宇文修来时带着一身的疲惫,我看见了他眼中的点点猩红。[独孤君樊,你还想要什么?]我翻书的手一顿,突然想起那时我设计太后,他事后也是问了我这个问题。[陛下在说什么?臣妾不明白。]我淡笑问他。宇文修默然盯着我,仿佛要在我身上找到什么破绽。[你的母国现在很好,你还想要什么?皇后之位还是城池要塞?][还请陛下慎言!]我听懂了,他早就知道太后的事情,只是那时太后有惊无险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番皇后死了,证据都指向我,他以为我要故技重施。宇文修被我这么一说,顿时愣住了。[臣妾并非那等狼心狗肺之辈,皇后为人和善待臣妾也很好,臣妾有什么理由去杀她!更何况,若臣妾真想那么做,又岂会让陛下找到那么多破绽!]语气有些激动,可我却并未发觉。宇文修垂眸思索片刻[朕会查明真相。]说罢他就走了。又是这样,不知怎么了,这一次竟让我有些慌乱。是心虚么?可是我并没有做过。[稚云,今日怎么无风了。]稚云被我问的一愣,看了看窗外道[快大暑了,没风也是应该的。]一步错,不知该用多少步才能弥补。明知当初的算计会引来现在的猜忌,可是我还是故意为之了。说到底都是咎由自取。16.凶手是良妃。真相一点也不让人意外。皇后是太后一族的人,太后没了后继者了以后天天发愁。也不知这遂没遂宇文修的愿。但那件事之后我与他的往来倒是少了很多。过了大暑很快就到了秋季。天气渐渐凉快了些。我又开始时常在御花园闲逛打盹。某一日午后散步累了,稚云扶我到凉亭歇息。再睁眼已经是傍晚了。一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件披风,我朝身旁看去。难怪被热醒了。宇文修正站在扶手处喂鱼食,见我有了动静,也朝我看过来。[醒了?这些天没好好休息?瞧你疲惫的很。]我摇了摇头,起身给他请安。[免礼吧,朕已经命人去传膳了,今晚要不要就在这吃?]我奇怪地看他一眼,看他心情不错,我暗自松了口气,也跟着轻松起来。[总是看你在这花园里睡觉,就这么喜欢这?]宇文修接过我给他沏的茶,笑问。[陛下怎么知道臣妾常来这?]会是他特意命人打探我的消息吗?大概是我自作多情了。[嗤!你来宫里没多久时就爱在这打盹,那时朕每天都会来这看那株西域来的穹窿果树,你刚好就在那棵树后面休息。]我诧异地看着他,又见他说。[朕一开始是想叫醒你的,可是看你到宫女那么卖力给你扇扇子,你又睡的熟,朕也就没过去。没成想你几乎每日都在,朕每日只好傍晚才过去了。]宇文修像是在嘲笑我能睡,眼里藏不住的揶揄。明明前几天还在皇后丧礼上满脸悲痛的人,竟然这么快就走出来了吗?[让陛下见笑了,原来那边那株只长叶子的树………是果树……]宇文修听了我这话,脸色一下子变得窘迫起来。他身边的公公也是尴尬的很讪讪地向我解释[娘娘有所不知,这西域的果树不适应大邺的季节,皇上也是因此发愁呢,找了许多花匠来也没法子。]我觉得新鲜的很,第一次抓到宇文修的窘事,自然不能轻易放过。[陛下带我去看看?]宇文修不解[你想看树还是看朕出糗?]因为这句话,我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下场是被宇文修捏着脸警告不说话把饭吃完。17.翻过冬又是一年,是我到大邺的第四年。刚开春的温度是我最喜欢的。就连王美人都说在宫里见到我的次数变多了。某一日早晨,宇文修差人来请我去见他。不曾想是去那个种穹窿树的地方。我已经好久没去那了,怕宇文修没机会浇水。[娘娘,陛下在前头等您,奴才就不过去了。]下人将我带到附近就离开了,剩我一人缓缓踱步过去。宇文修应该是刚从他的书房里出来,身上穿着锦绣盘龙梨花袍,头上束着金丝盘玉冠,将这满园春色添了几分华贵来。[臣妾参加陛下。][无须多礼,快过来吧。]我心笑道宇文修该不会真的种出了穹窿果来,特意叫我来炫耀一番的。可瞧着宇文修走在前头,背影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得意的样子来。好奇地走到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树却不见了。穹窿果树不在了,映入眼帘的是一棵比院墙还高的“梧桐树”。树形由青铜铸成,高耸且挺拔,上面的绿叶和树纹在灯笼的照映下不用走都能看出是多么栩栩如生。像是怕我还看不清楚,树枝上也用许多小灯笼串在一起,绕了一整棵树,照亮了那块地方,像是开了一树会发光的花。我着实是被惊着了,再次被大邺的雄厚财力所震惊到。[穹窿果朕实在是种不出来了,送你一棵常青树,倒也不用担心它掉叶子不能乘凉了。]宇文修接过宫人手中的灯笼,伸手又递给我。[雨歇梧桐泪乍收,遣怀翻自忆从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走进那棵青铜树,抚上它的那一刻,我想起了在永乐时的点点滴滴。[我在永乐时……父皇也曾为我种过梧桐树。][是吗?那还真是巧了。][良禽择木而栖………]后面一句是:凤凰非梧桐不落……[想家了?]宇文修上前摸了摸我的脸。温凉的触感这才让我意识到眼角边不知不觉滑下的泪。[不曾想还能见到你哭。]宇文修递给我他的锦帕,见我没接,只好顺势帮我擦掉泪珠。脏了的锦帕被塞进了我的手中,我怔怔地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喜欢就常来看看,左右这附近只有你会来,晚上不比白日暖和,当心冻着。]说罢,他便牵起我的手回了我的寝宫。今夜的他不似从前般温柔。不知是不是我一时换不上气,一阵恶心从胃里翻滚上来。我连忙推开宇文修跑向盥洗盆旁,一低头闻见香炉的味道恶心更甚,几次干呕过后想想都狼狈的很。宇文修见状一下子严肃起来。[德阳!宣太医!]我心中隐约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果不其然………[恭喜陛下,娘娘有身孕了!老臣方才看过了,不会错的,已经有两个月了!]这个太医我从未见过,不过看他神情,不知为何比在场任何人都高兴的样子。宇文修错愕一瞬,在一屋子宫人的恭贺中笑开来。[难怪见你最近疲惫了不少,原来是小家伙给害的。]宇文修拉起我的手朝我笑道。满屋子烛光,将我的红脸照的清晰。[英妃娘娘腹中的皇嗣还未满三月,陛下要不要考虑先将此事盖住?][你这老头总算是说了句贴心的。]宇文修点点头,摆手吩咐德阳善后。[臣妾………]我有些窘,想到肚子里住着一个小生命,心里有些慌乱。[今日放你一马,好好休息吧。]宇文修二话不说拉起被子将我裹住。[陛下说什么胡话!]我羞得转头。宇文修也躺了下来,两人都有些兴奋,怎么可能睡得着。[今日朕送了你一份礼,你也送了一份礼,倒还真是巧了。]宇文修小声道。[那陛下喜欢吗?][喜欢,都喜欢。]宇文修低笑出声,听得出他是真的高兴。算了,懒得理他。18.春暖花开,宫里进了一批新人。一下子,清冷的后宫热闹起来。宫斗争宠每日都有,稚云从来不主动把那些外面的八卦传闻说与我听。我也没精力去理会那些。一方面孩子即将满三个月,我得把胎坐稳。另一方面,四国开始隐隐有要动荡的兆头,永乐和夏国已经开战了。宇文修本来是想瞒着我的,可我有自己的亲信一直暗地里给我偷偷递消息,这件事我亦瞒着没有告诉宇文修。可是我不找麻烦,麻烦总来找我。我在后宫从不站队,她们看我也很排斥,知道我是异族,也就不来上赶着讨好。越是降低存在感,有人就越要给你找存在感。近来国师要请宇文修为大邺祈福举行仪式。宫人都被请到了法场。我的身份不低故而站的位置靠前。香火味阵阵袭来,我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不敢显露出来。[英妃姐姐这是怎么了?瞧着脸色一直不太好。]新来的刘婕妤突然小声开口。太后刚敬完香下来,恰好听见了这话,一时间不只她一人,周围十几双眼睛都朝我的身上看来。[无碍。]我无力开口多说。宇文修闻言,也看出来了我的不对劲。[英妃既然身体不适,便先回去吧。]于情于理,这都不合规矩。众人一时都不大乐意起来。[到底是异族人,想来也是不会在意大邺的国运。]我头晕的厉害,不知是谁在旁边说了这么一句。太后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了。宇文修见状,连忙走到我身边替我打圆场。[母后息怒,英妃想来也不是故意而为之。她最近身子不便,还请母后见谅。][身子不便?哀家一把年纪了也没说身子不便,难不成她是有不治之症了?]太后怒视着我,仿佛在反对宇文修对我的袒护。[不是的,母后……其实英妃她……][臣妾只是气血不足,扰了祈福大典,是臣妾的过错,还请太后责罚。]我按下宇文修的手,主动跪到太后跟前。自皇后崩逝后,太后又恢复了从前不待见我的模样,此刻怕是多一眼都不想看我。[不懂规矩就回去好好学学,都是入宫几年的人了,还这么娇纵着性子,回去禁足三个月好好反省!]意料之中的结局。我舒了口气,谢完恩便离开了法场。19.我被禁足的消息于她们来说是皆大欢喜。有看热闹的,也有假惺惺同情我的。不过这样正合我意,待在宫里名正言顺地养胎,倒是能分出更多精力去别的地方了。[不让朕当众说出来,是怕对孩子不利?]宇文修在大典结束后来找过我。我坐在软榻上,接过他吹凉的安胎药,缓缓开口。[臣妾是异族,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若是出自臣妾的腹中,太后肯定是会不高兴的。]皇后到死都没有怀上过皇嗣,后宫的人从王府到皇宫这么多年也都没有动静。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宇文修之前不愿意要孩子。可是这是为什么呢?[陛下为何要选臣妾?]我放下手中的药碗,问出了这些天一直存在心里的疑问。宇文修眼神躲避了一瞬,我敏锐地捕捉到了。[从前有从前的顾虑。][那现在就没有了吗?]我追问。[独孤君樊,谁许你这么逼问朕的?]宇文修严肃了起来。他推了推手边的药碗,示意我赶紧喝下。[皇后是太后的人,这臣妾能理解,可后宫不是还有那么多女人吗?][可朕只想和你有孩子。]“啪嗒”,瓷勺从我手中掉进了碗里。药汁溅起,沾湿了我的指尖。[陛下莫不是在开玩笑………]宇文修叹了口气,将我的药碗拿过来放在桌子上,又取出锦帕替我擦手。[朕可以爱很多人,但是只想偏爱你一人。不是因为你是永乐的公主也不是因为你是朕的英妃,只是单纯因为朕想你这个人。]宇文修顺势握住我的手,认真的看着我道。[臣妾知道了。]也许吧……春天的风是暖暖的,像雪一样,靠近就融化了。宇文修这算是心悦我吗?可我早已动心了………20.[夏国人阴险狡诈,利用瘴气制造迷阵将我军困了三天,本是司马将军做主将率领主力的,可现在……将军他已经失联了。]亲信站在我身后汇报近来的战况。[是小司马将军?]我问。[不是,是他的哥哥………小司马将军重伤卧榻,没有上阵的能力。][哼!真是糊涂至极!他们宗族内斗岂能殃及永乐!他哥哥除了一身莽劲其他的一无所有!]我没了修枝的心思,将手中的剪刀递给稚云。[娘娘,要不……咱们求一求陛下?]稚云开口道。[大邺没有理由帮永乐。][那……陛下看在皇嗣的份上,总也要帮一帮的吧?]孩子?用孩子来要挟宇文修,想必会惹怒他。那晚他说只想同我有孩子,可如今我却要用孩子来要挟他……我实在没有开口的勇气。[不行……再缓缓吧,本宫就不信永乐找不出一个能上阵杀敌的能人之辈。]我沉声道。我没有和宇文修说起永乐的事情,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会知道,甚至有可能,他知道的比我早的多。可是他没有和我说起,只是依旧像往常一样每隔一天便来看望我,同孩子说说话,问一问我心情如何,身体有没有不适。其实我倒希望他能主动和我说点别的,毕竟我也想知道对于永乐,他究竟是何看法。可自从我有孕以来,他便没有同我说过任何有关于朝堂之上的事情,我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可一开始我与他的相处方式就是不合规矩的。[陛下今日过来,没有什么事要和臣妾说吗?]宇文修神情自然,没有任何犹豫。[没什么事便不能来找你了?感情是嫌朕太烦了,不想看见朕?]我忙道[臣妾哪是这个意思!][朕知道你禁足在这无聊,算算你这肚子也有四个月多了,是可以出来走一走了,母后那你不必理会,朕去同她说,你明日就可以出去了。]宇文修握住我的手安慰道。[臣妾谢陛下恩典。]他的态度摆明了还是不愿让我参与那些事情,我不好追问,只得作罢。第二日一早,我有身孕的消息传遍了阖宫上下。一时间我这冷清的栖鎏宫来了不少嫔妃前来道喜。[都是妹妹的不好,不知姐姐已经有了身孕,那日在法场上想来也是因为这事所以误会了姐姐,还请姐姐不要和妹妹计较。]是祈福大典时第一个戳破我的刘婕妤,她一直和我不对付,早些年也是站在良妃那一队的。[我们姐妹几个都是新入宫不久的,不曾拜会过娘娘,是妹妹们的不是了。]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我顺势望去,瞧见一个长相恬静的女孩站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你是……]我问。[臣妾是丞相云若赡之女云祎潺。]那姑娘不卑不亢地站在那,规规矩矩叫人挑不出毛病来。原来是先皇后的亲妹妹,太后一族的人。后来还是稚云告诉我,云祎潺一入宫就封了美人[心意本宫都知道,何谈怪罪一说?]我笑笑,应付了这场看似无比和谐的聚会。太后知道我有了身孕,虽说面上很不痛快,却没有拿我做什么文章也不曾发难于我,甚至还让人送了些补品。我诧异之下同宇文修说过,他虽然也不知道为何,但还是安慰我不要想太多,兴许只是她老人家看开了。解了禁足后,我听太医的话时常出来活动,因为我胃口好又太嗜睡,太医担心孩子长的太大对生产不利。我在御花园的凉亭里同云美人碰上了。她倒是对我的梅子和杏仁干很喜欢,我听着她边吃边和我说起她幼时的趣事,才知道原来她和先皇后感情很深,两人同宇文修都算是青梅竹马。聊着聊着,亭子里又站了一位新面孔。稚云忙告诉我这是新入宫的杨答应。我自从怀孕后便很少佩戴香囊,方才与云祎潺聊天时没注意到她亦没有佩戴香囊。我刚要让杨答应起身免礼,便闻见她身上浓浓的脂粉味和桃花香。恶心的感觉立刻涌了上来,稚云拉开一脸无措的杨答应,又连忙来查看我的状况。谁曾想,我身边的云祎潺也不适了起来,小脸刚才还笑的可人,这会苍白的不像话。[小主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云祎潺身边的丫鬟上前给她顺气。我缓了过来,接过稚云递给我的酸梅汤边打量云祎潺的神情。[不必了……我没事……][本宫看还是让太医来瞧一瞧,免得让人担心。]我敏锐地察觉到云祎潺虚弱的神情中带着一些说不上来的别的情绪。太医很快就来了。我坐在一旁打发了杨答应,静静等候太医的诊断。[恭喜小主,您这是有孕了啊!]太医的话无疑是将亭子里的每个人都震惊了一遍。我呼吸一滞,看着羞涩的云美人笑道[真是恭喜妹妹了,难怪见你这么爱吃酸的,幸好叫太医来看了,不然倒还错过了这么大的好事。]云祎潺连忙起身朝我蹲了一个福。[娘娘是祎潺的恩人,要不是沾了娘娘的喜气,祎潺哪有这么大的福分!]我笑她嘴贫[一会让稚云回去从我那拿一些好东西送到你那去,你也是有身孕的人了,还是要多注意些才是。]云祎潺听话地点点头,然后被下人扶回了宫。我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长长的舒了口气。[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清风翻起湖面上的点点涟漪,花园里静得能听见鲤鱼拍水的动静。稚云瞧着我的神情,一时间没敢开口说话。[走吧,扶本宫回去歇一会。]我坐了许久,想了许多,可脑子里还是没有任何头绪。21.傍晚。宇文修来到我这。[你们主子呢?][回陛下的话,娘娘今晚称身体抱恙,已经准备歇下了。]宇文修没吭声,挥手让宫女退下。身体抱恙不是装的,之前嗜酸,可近来什么也不爱吃了。大抵是禁足时宇文修担心我,几乎日日来都来我宫里………原来是我越发恃宠而骄了。“咔嚓”——是烛芯被手中剪刀剪下的声音。空荡的寝宫里无论什么动静都能被无限放大落入耳中。门外传来动静。我在一片昏暗里看不清来人的神情,只能看清是一袭玄色金龙纹长袍的宇文修。[妾身给陛下请安。][免礼吧。]宇文修站在月光下没动。我看见他垂下的手指不自然地搓了搓。[颂儿——]他很少唤我的小字,更多的时候都是以嫔妃称呼。我微笑着上前。[陛下要休息了吗?臣妾伺候您吧。]宇文修抓住我平放在小腹前的手将我往屋子里带。[陛下———]我欲挣脱,下意识的,我有些不愿意靠近他。他没理会,只是想让两人像往常一样坐在一起密谈。[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他的一句话倒让我不知如何说了。[陛下什么意思?][那换朕问你,在你心中,是你的母国重要,还是朕和孩子重要?]我一愣,抬头对上他的视线道。[大国和小家,这是两码事。][小家?!你既这么想,那为何还要用孩子来做筹码,难道你的母国和朕还有孩子比起来,就这么重要吗?]这话一出,令我震惊许久。[臣妾何时………陛下怎么如此想………母国于臣妾而言确实重要,战事紧张,永乐拿不出能抵抗夏国的一兵一卒,臣妾能不着急吗?!臣妾父王病重卧床,监国者利欲熏心难当大任,难道这不重要吗?!换作是陛下,陛下会不着急?不会寝食难安吗?][可即便是这样,臣妾也从未打过孩子的主意!]宇文修站起身,看起来比起我没他也少受气。[朕记得朕说过,前朝的事情,英妃还是少打听!][旁的事可以不管,但这件事……恕臣妾难以从命][朕这般苦心护着你难道还不够吗?]宇文修蹙眉,语气早已从刚才的不爽变成了愤怒。我亦怒火中烧,心中愤愤不平。[臣妾不敢,陛下说是苦心便是苦心,说是真心便是真心,天子言行,又有谁敢置喙!][呵!你不敢?你若不敢,又怎么会让云美人替你寻堕胎药!在你心中难道还有不敢的事情吗?!]他气愤地说完,又瞥眼去观察我的表情,似是不愿错过我脸上的任何变化。又像是下意识地关心。[什么堕胎药?臣妾毫不知情。]我心下一惊,顿时在脑子里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云祎潺是有意让我知道她有孕的,那现下此举又是为何?她是想争宠还是想图谋别的?我不禁后脊发凉。[你不知情?你的宫女已经交代了今日的事情,云美人有孕你便让她助你拿堕胎药,你知她心里另有所属不会留下孩子所以利用这一点………][不是这样的!这一切臣妾都不知情!]我扶着肚子起身,已经不知道是惊还是怒。[母国的事臣妾不会置之不理,但也没有打扰陛下的意思,陛下曾答应臣妾会帮一把,可现在呢?莫说那些消息都瞒着臣妾,塞北九池又何止是夏国在抢,大邺难道就没有从中分一杯羹么?]我一步步向他逼近,什么礼仪尊卑都在这一瞬土崩瓦解。[臣妾从未拿孩子做过文章,只因陛下一句“只想同你有孩子”,是,臣妾信了………]我本以为自己会哭,可是我没有,大怒之后是无比的冷静。[那云美人算什么?她也是陛下的真心吗?][若不是你,我本可以守着我的国就这么孤独的死去……]我在宇文修的眼里看到了波澜,那是不自在地闪躲。我笑了,本就只是君臣,好像也只能做君臣……宇文修走了。我第一次见他拂袖而去。原来再温柔的人也会有失控的时候。想来也不是为我。22.我以为他不会再来了。那晚过后我想了许多,孰对孰错,我一时分不清结果。但可以肯定的是,永乐的国运所剩不多了。宇文修没有清理我的亲信,每月依旧有人给我汇报战事。甚至……大邺暗中表态支持永乐,让夏国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我的皇弟想要篡位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父皇的病与他八成推不开干系。只是老臣还在,他的狼子野心暂时不会爆发……但………一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譬如云美人假孕争宠………被宇文修禁了足。宇文修再次踏入栖鎏殿的门。见我肚子又大了些,他的目光不由得缓和下来。[臣妾给陛下请安。]他挥挥手示意免礼。说实话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臣妾方才刚做了果子,陛下尝一尝?]宇文修转扳指的手一顿,微讶地点点头。稚云将一盘果子捧上来。色泽鲜艳,很是诱人。宇文修也没看,伸手就往嘴里送。[咳咳咳———]他只咬了一口便咳了出来,德阳公公见了忙上去递茶,又将帝王手里的果子拿过来检查。[柳橙……这………]德阳一言难尽地拿给宇文修看。我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是掺了柳橙,陛下莫不是………][无妨,朕只是不喜这个味道。]是了,如果是宇文修吃不了,那这盘东西早就被拦在外面了。原来是他不喜。原来是因为他不喜………宇文修仿佛看穿了我的苦涩,竟又拿了一个果子一口咽下。在一众宫人惊奇又害怕的注视下喝下了一杯茶才勉强吞下。[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啊?]德阳心疼地给他添茶。[无妨,都说食其恶亦能得其甜,这难吃的东西也是有许多好处的,朕不喜但太医不是常建议朕吃吗,君樊有心了。]我有些不太懂他。[你们都退下吧,朕有话要同英妃说。]宫人匍地退下。室内静可闻针落,他此番的来意我多少能猜到一些。[云美人的事……是朕当时故意瞒下了,朕不会食言,只是有些事必须要做………][臣妾明白。][你还在怨朕吗?][臣妾想去看看那棵梧桐树。]宇文修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我安然无恙地在这宫中怀孕到六个月不曾被人刁难,这其中有多么战战兢兢,想来没几个人能知道。宇文修扶着我的肩膀,步子也随着我慢了很多。一院子的花四季都在争奇斗艳,这番盛景能看到的人却不过几人。我不由唏嘘。轻风拂过青铜树上的铃铛,摇着金铃敲出悦耳的响声。金铃之下是红绸摇曳,在风中凌乱地翻飞。不可置否的是,这棵树我真的很喜欢。若说帝王无情,那宇文修对我的爱便是只有七分满,也就只能七分满了。在芸芸众生中他能做到如此,又叫我该从何怨起?是怨他与我之间的婚姻,还是怨命中注定了的隔阂,亦或是两人在算计和利用中产生的情感?我不想成为这段感情中的主动者,可是爱本来就是清醒地看着自己堕落。我不得不承认我是爱他的。他用七分爱待我,那我便用五分情还他。23.大邺的立场无疑是给了永乐一个起死回生的机会。夏国得不了手只好鸣金收鼓装起哑巴来。永乐没了外患,内斗便一下子兴起来。铖王与太后狼狈为奸接连将朝中重臣打压,意图重整朝堂。太后党从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外戚专权愈演愈烈,铖王手中权利渐渐不得势,也有了几分与太后分裂的趋势。看完手中的信,我靠在窗边久久不语。我的皇弟自小就备受宠爱。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的狼子野心终究是害了永乐。若是由铖王监国,只要肯让父皇母后安享晚年我定不会做出鱼死网破之举……可他竟以兵符为由逼得父皇重病在床不省人事,丧尽天良终究是不得善终的。[稚云,你去同德阳公公传话,暗示他今晚本宫在梧桐树下等着陛下。]我将手中亲信穿回来的消息一齐给了稚云,我知道,宇文修看了定会明白。若是不能给母国留一条出路,那便给自己和孩子留一条后路吧。再有一个月………我就能和孩子见面了……不得不说,宇文修为我做了不少准备。听德阳说就连稳婆都是他亲自挑的。我笑出声,他挑的?那场面真的不会滑稽的很吗?我的太医也再就换人了,是第一次为我诊出喜脉的太医,也是一直只为宇文修诊病的太医——许宗宪。许宗宪是个很有意思的老头,时常因为药膳的事情与宇文修起争执。他们两个看起来不似君臣,倒像是旁的什么。梧桐树每天都会有人打理,这棵树的存在是宫里人人皆知却不会提起的。因为但凡聪明一点的人都知道——争宠是争宠,争权就争权。权宠都想要的人在后宫是留不下去的。所以她们与其和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宠妃斗,不如讨好我与我结交,做一些虚伪的恭维。[陛下到了。]身旁的公公缓步上前在我身旁道。我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同时收拾好表情笑着转身。[免礼吧。]宇文修先一步拉起我行了一半的礼。宫人见状一齐识趣地退下。[唤朕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同朕说?]宇文修将我的披风拢了拢,大手顺着向下抚上我隆起的肚子。[嘶——]宇文修的手在我的轻呼下顿住……我与他僵硬地对视着,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方才还平静的肚子此刻隆起了一小块,正好抵在了宇文修的掌心。他似乎比我更震惊,大手就这么悬在肚子上不敢动作,看起来也不敢呼吸。也是,之前这孩子在肚子里也动过,只不过都在宇文修不在的时候。这孩子喜静,很少闹我,所以今天算是第一次与他的父皇碰上了。[他平时……也这样闹你吗?]宇文修没一会便恢复了神色,温柔的脸上多了一丝幸福。[不会,他很乖,想来是像陛下多一些。][你的意思是你不乖?]我语塞,有些嗔怪地看着他。[嗤——]看着他笑,我也跟着笑起来。[陛下,臣妾今日来是有事想说。]我从树旁的地砖处取出一个普通的盒子,在宇文修的注视下打开呈上。[此物乃永乐的兵符,永乐一半以上的军马均可听此符调动,盒子里还有五座城池的手令,如今永乐内忧外患不断,皇子中也无一人可堪重任……][臣妾今日将这些东西交予陛下,还望陛下能待永乐的子民如大邺一般,其他的……都悉听尊便……]说完,我欲退步请礼,双手叠放举至冠前,埋首屈膝……[不必跪了……此事朕不能立马应下,容朕思虑一番再回答公主,如何?]意料之外的,宇文修竟然没有立马接下。说好听了,这是交付,说难听了,这是投敌叛国……我不知他是担心其中有诈,还是担心我背负骂名。若是后者,我很感激,但我并不惧。从始至终我只想让百姓和乐,这才是“永乐”的名至实归。但身为永乐的公主,我辱了皇室之名,亦愧对祖先……24.翻了年便是等待孩子降生的月份。宫里宫外皆是一片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我的孩子便是在这声声道贺中诞下的。说来也是幸运,怀孕的十个月里我被保护的很好,吃穿用度都有专人送到宫里来,从每月一送到半月一改,只要是我喜欢的,都会在那段时间里频繁出现。稳婆在预产期前半个月便住进宫里了。太医让我多走动走动有助于生产,稚云便每日早晨和晚饭后扶着我去散步。有时是和宇文修一起,有时碰上一两个嫔妃互相寒暄着走一段路。孩子降生那日正逢宇文修休沐来陪我。[虽然独孤烁现在拿着三司等着永乐王写传位诏书,但根本不足为惧,兵符在你手里,大夏长矛日日对准永乐,他不敢轻易接手,无非就是……][陛下……臣妾肚子痛……好像是羊水破了……]腹中疼痛层层涌上,一下比一下强烈。我死死握住椅子扶手,额头一下就冒出来许多细汗来。宇文修立刻将我打横抱起放到榻上。[德阳!快去传太医和稳婆!]宇文修也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只能让懂的人赶紧到身边来。[陛下先出去吧,这里大半个太医署的都来了,还有稳婆呢,咱去外头等着也是一样的,想必很快就有娘娘的好消息了。]德阳脸都要笑成一朵花了,又担心自己说错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同身旁紧张严肃的帝王建议道。[陛下!]我突然喊住宇文修。宇文修连忙下意识转身朝我走来。[陛下可不可以答应臣妾一件事?]我被疼得喘不上气,却还是找准空隙将话一口气说出来。宇文修眉头紧皱,我知道,这是最好同他提条件的时候。[你说,朕听着。]我看了看床边的柜子,又回头对宇文修道[恳请陛下答应臣妾,收了兵符,接纳永乐………][朕……][陛下!永乐现在民不聊生,天灾人祸接连不断百姓生活苦不堪言!若是陛下………]我眸中含泪,似不甘,又似着急。宇文修终于是不忍了,他握住我的手轻拍了一下我的额头。[好,朕答应你,你得平安,才能看见朕兑现诺言不是?]他笑了笑,握着我的手又微微用力。周围的人都在请他出去,他看了看我,终于还是起身离开了。25.生产是个力气活,一时半会不好结束。宇文修在门外的太师椅上坐着,陆陆续续看到嫔妃们赶到。甚至摄政王也来了。[你来做甚?]宇文瑾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他的王妃也来了。[王妃说要来看看,臣弟便带着她来了。]宇文瑾走到宇文修身旁的椅子前撩袍坐下。[如何?臣弟还没恭喜皇兄,要当父亲了!]宇文瑾朝里扬了扬下巴。[方才朕答应她了。][皇兄接了那兵符?]宇文瑾倒也不意外。[嗯,朕答应了。][也不是坏事,虽说得了永乐难免不会激起夏国的怒气,可不拿也不行,白给的怎么能不要,烂摊子也就烂摊子了,皇兄不必发愁,大不了弟弟帮你收拾。]宇文瑾笑道。宇文修抬眼意味深长地看了下宇文瑾,拍了拍他的肩膀也笑道[何时能让朕有个侄子侄女?朕这马上都要做父亲了。][皇兄急什么,这父亲都还没做好就想来当皇伯,臣弟怕你吃不消。]两人聊着聊着,方才那股紧张劲慢慢褪去了,剩下的只是等待。到了晚上,宇文瑾带着王妃回府了,剩下一些嫔妃们还在门外陪着宇文修。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终于想起了阵阵婴孩嘹亮的哭声。[恭喜陛下!英妃娘娘生了个小皇子!母子平安呐!]一时间院子里所有人齐齐下跪朝宇文修道喜。我也在生完孩子后累得昏睡过去。次日醒来,稚云唤了奶娘将孩子抱过来给我看。我皱着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他像谁。却听着奶娘一会说鼻子像宇文修,嘴巴像宇文修。我听后不禁笑了,那可就糟了,若是嘴巴像宇文修,薄唇之人也是薄情之人,不知以后要如何找夫人。[陛下给小皇子取了个名字,单名一个乐字,说是想让小皇子快快乐乐的,还赐了封号宸姬,送了不少赏赐呢。]没一会宇文修便和宣旨的公公一起来了。我才知道原来不仅有赏赐,宇文修还封我做了贵妃。宇文乐……是意料之外的名字。26.宇文乐是宫里唯一的皇嗣,太后虽然不待见我,可是对孩子是万般宠爱。孩子一岁后更是常常让人将他抱去慈宁宫玩。我倒是无所谓,有时被孩子吵得头疼,扔出去反而清静些。宇文乐开智很早,一岁不到便会咿咿呀呀地乱吐音。一岁后渐渐开始走路,甚至还知道拉着大人的衣服走路绝对不会摔跤,因为他一撒娇起来,大人便会抱着他逗玩。宇文修自从接了兵符之后便忙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听说永乐王崩逝后其子还未坐上皇位便被大邺收下了,大邺摄政王手段了得,拉拢旧臣斩杀奸佞毫不手软。我坐在妆台前看着一封封来信,永乐在一点点恢复生机,也在一点点走向往日的繁荣。当然也有不少百姓知道他们的长公主将兵符交了出去,国家改名换姓甚至连附属国都不是而因此将我骂的狗血淋头。我将信一封封收好,看着镜中鬓边多了一丝白发的自己长叹一口气。怎么这么早便有白头的样子了……算起来,这是我入宫的第六个年头,时间一晃而过,日子果然是经不起磋磨的。大夏倒是安分,本以为会激怒他们,没想到夏国的皇帝竟然还答应了派使臣参加大邺的围猎。27.元和十七年宇文乐五岁。今年的避暑阖宫上下都会去。我倒是挺期待的,前几年因着宇文乐太小不能出宫,虽然宫里日日备着冰块,可也实在是太冷清了。在宫里的日子,我倒是渐渐开始喜欢上了热闹。避暑山庄设在骊山。地形虽不算最好,可山上的风景煞是宜人。我住的那处是来往人最少的,因着宇文乐还小,需要充足的睡眠。故而太后安排我住在了离猎场远一些的地方。山上的风景,美得如诗如画。绿意盎然的山林,如一片碧绿的翡翠,阳光洒落,泛起点点金光。远处的山峦,在云雾绕中若隐若现,仿佛是人间仙境。山间的小溪,清澈见底,潺潺流水声让人心旷神怡。此刻,山风轻拂,花香扑鼻,一切都显得如此和谐与宁静。[在这住的可还习惯?]宇文修问完宇文乐几个书上的字,转身来同我道。我放下手中给宇文修缝的小衣。[一切都好,太后看乐儿吃的香睡得香,说是要接到她那去玩一玩。]宇文修摸摸宇文乐的头,似是很欣慰。[她老人家倒是会安排,不过你若是累了,送去她那也可以。让这小子闹一闹别人。]话刚说完,便遭到了一旁小人的反驳[父皇………乐儿……乖!]宇文修同我一齐笑出来。就这么一句话,宇文乐他爹更是让奶娘将他立马抱去了他皇祖母那。[夏国的使臣到了几天,朕派人观察他们的动向,竟是安静的很。]我蹙了蹙眉。是了,这次夏国派使臣来的这么痛快,其中缘由不得不让人生疑。宇文修看了眼我。[摄政王已经亲自去探查了,只盼这次夏国是真的安分,你与乐儿谁都不能出事,朕在女眷这派了不少人手,你离她们远一些,今晚便换个地方住吧,这样朕放心些。][臣妾明白。][乐儿这两日跟着太后也好,左右她老人家有自己的人手,加上朕安排的,乐儿在太后那很安全。]我点点头,赞同他的话。[那一会臣妾安排奶娘收拾一下。]说完这些,室内倒是安静下来了。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宇文修没看我,手被他紧紧握着,看起来像是还有话要说。[君樊……再有一个月,朕就三十五岁了……]我以为他是想提醒我为他准备生辰礼,于是笑道。[陛下今年想要什么生辰礼?]再见他抬眼时,我隐约看见他泛红的眼角。[朕还没想好,不若等到生辰那日再说吧][陛下这不是存心为难臣妾!等到生辰那日万一来不及准备怎么办?]宇文修看见我脸上少见的不沉稳,顶着我的嗔视,他笑[不会的,朕想要的很简单,定不会为难贵妃。]我敏锐地察觉到他今天的异样。[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我问他。宇文修果然摇摇头不答,只是那晚压着我缠绵了好几场,像是有诉不尽的眷恋。28.被宇文修这么一折腾,第二日我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迁居的事只好耽搁下来了。今日是野猎,男子们都进了林子,剩下些大臣们和女眷在会场。一上午的热闹过去,女眷们也都累了。太后回了自己的地方,女眷们大多都去了太后那逗弄宇文乐玩。正是炎热不堪的下午,我正用着冰酪。外面传来宫人通报声。[贵妃娘娘,夏国的二公主说要见您!]我放下手中的勺子,给身旁的稚云递了一眼。稚云走到门前,方一打开门便被一把剑封了喉。我见状,心里不由沉下来。屋外的宫人被几名杀手尽数放倒。我的亲信被派到了太后那保护乐儿。可宇文修留下把守的士兵………我放下手中的瓷碗,缓缓起身,眼中的冷静倒是让门口的人有几分怒气。[不愧是永乐的长公主,气度果然不凡。][你想要什么?]那人确实是夏国的二公主上官宥,因为她与从前的淑妃长的极像。[听闻大邺皇帝很是爱重你,不如你猜猜,他会不会来救你?][你想用本宫来要挟他?]上官宥大步走进我的殿中,神态肆意傲慢。[反正是你害我姐姐禁足,今日不管如何我都会要你的命,至于宇文修………东边早就被大火拦住了,此刻那些人都在救火,你还不知道吧?你的人早就被我用毒放倒了……你说蠢不蠢?]上官宥比淑妃长的更媚,语气里像是有只钩子似的摄人心魄。夏国皇室最擅用蛊毒,现下我倒是明白为何宇文瑾为何会讨厌夏国了。[本宫不过是一个亡国公主罢了,这条命你若想要,便拿去吧。]我拿起旁边篓子里的剪刀,手指碰到了那件还未做完的小衣。心中蓦地泛起一点酸涩,此刻我并不想让自己想起宇文修。我将心中的那点折痕努力压平,可又难免生起希冀。[我永乐国人宁死不受一丝屈辱,更何况本宫对死亦无所畏惧,你休想从我这取得一分一毫!]我将剪刀放在颈侧,眼里是波澜不惊的镇静。[公主!那大邺皇帝中了咱们的迷瘴,此刻正一个人朝这里赶过来!][他身边的人呢?][都被迷瘴支走了,不过瘴气撑不了太久,公主要速战速决才是!][哼!那也足够了,不枉本公主耗费这么多心血!]上官宥多了几分自信和激动。本是要自戕的手就这么顿住了,是了,宇文修要来了。若是他看见我的死状会不会伤心呢?我忽然有些舍不得下手了。我望向门外,眼见着熟悉的人奔进院子里。宇文修穿着玄色龙纹的窄袖骑装,是我今早撑着疲惫的身子迷迷糊糊伺候他穿上的。[陛下!]我朝他大喊。他中了瘴气,此刻五感能力锐减,肢体也开始乏力起来。他真的很蠢,明知道来这是必死无疑,可他还是来了。兴许是因为瘴气的引导,也有可能是他真的想来“救我”。[你还真来了啊?哈哈哈哈大邺的皇帝原来这么不怕死,没想到吧,本公主会将仅剩的最后一点功力拿出来对付你。所以你中了这毒并不亏!]上官宥大笑道。[东边的火灭了,宇文瑾也没来,是朕命他去救火的,如何?你真正想要的不是朕的命,是宇文瑾的人吧?]宇文修吃力地扶着门框,虽然他努力做出没事的样子,可额头上的汗出卖了他。宇文修走向我,只听他在我耳旁道[你的床后有一处密道,穿过密道便能到太后的寝宫。][陛下同我一起!]宇文修笑了笑,将额头抵在我的肩上。[乐儿需要你。听话……]上官宥扔掉手里把玩的水果,抽出腰间的鞭子道。[既然宇文瑾不来,那就你们俩先死!我不信他不会来救!]我想将宇文修护在身后,可他缓了一阵后又将我搂在怀里,沉声对上官宥道。[早年间国师便替朕算过,朕的阳寿不过三十五年,坐这个皇位都三十四年了,早该让位给五弟,上官公主怕是要失望了。]宇文修坦然地笑道。我惊诧地看着他,难怪……难怪他昨天这么说……居然是因为这个。宇文修感受到我的视线,低头温声安慰道[不必担心,这遭连累了你,抱歉……朕会送你出去,好吗?]闻言,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心中那堵高墙轰然倒塌。原来是这样,难怪他对谁都那么冷淡疏离,难怪他每日不要命地处理政务,难怪他说生辰日再同我说想要什么,一切的一切只因逼他坐上皇位的那人被利益熏心,将这样有手段的天之骄子折翼。我的一生平凡又无趣,年少时为朝堂做事,而后又身处深宫十余年。我替他不甘。[机关打开的速度很快,答应朕,一会一定要尽全力跑过去。]宇文修用力握住我的手,企图向我传递力量。我望向他那双温柔的眉眼,只记得初见时他那也是仿佛要溢出来的温柔,如今却多了几分爱意。我做不到五分,就如同深渊一般,从一开始的心动就注定会无限下沉。我很想告诉他,不要对我用那么温柔的语气嘘寒问暖,我怕我真的会走不出来。走不掉了就在宇文修面对着我伸手想要旋转开关时,我看见了从他身后刺过来的长剑。我毫不犹豫地上前抱住了他。在他震惊的那一瞬,利刃将我与他贯穿,从他的心脏,到我的胸口。好痛——我看见宇文修从口中不住地呛出鲜血,他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我靠着他一齐跌坐在地,就这么依偎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胸膛因大口喘气而剧烈地起伏。[宇文修……你是不是想说我傻……]我缓缓抬起手替他擦着嘴角的血痕。[可是我不后悔,你知道吗……这个结局,是我从未想到过的。我曾以为我会孤独地死去,哈!没想到,到最后竟是你陪着我……]宇文修皱了皱眉,瞳孔渐渐开始无神。[唯一对不起的,便是乐儿,他今年才五岁……][可是陛下,后面的日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了……原谅我借着这一次,让自己自私一回……]我从未见过宇文修哭,大概是痛狠了吧,我竟然看见他的脸上有了泪痕。[你曾问过我,不做公主想做什么……如果有来生……那我们都做普通人,过完平凡的一生……好吗?]我艰难地咽下口中的血沫,脸上的神情也不似刚才那般痛苦了。身旁的宇文修没有回答,只剩下一丝气息在我的耳旁拂过……[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我回握住那只冰冷的大手,缓缓闭上双眼,任由泪水不住的划过脸颊。长剑将二人紧紧钉在一起,就像是这场注定不得善终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