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人鱼海棠
01
我叫钟小意，我和老公李想曾是同事。我是文案，他是业务。
我性子清冷，他却无比逗逼，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却日久生情，就像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干脆把行李搬到了一起，过起了甜蜜的二人世界。
当听说他家是三代单传，我马上脑补了网上的各种新闻，忧心忡忡地问他：“你爸妈会不会重男轻女？我可不想结婚以后沦为生育机器。”
“放心，只要是你生的，男孩女孩我都喜欢。你是和我过一辈子，又不是和爸妈。”李想宠溺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又安慰我说，“放心吧，我爸妈可好相处了。”
两个相爱的人，一旦擦出火花，便会不顾一切。那一刻，李想点亮了我对未来的信心。却没想到，我竟一语成谶，无意间道出了未来的辛酸。
同居一年后，我发现大姨妈姗姗来迟，去医院检查，才发现自己怀了两个多月身孕。我暗暗发愁，李想却很高兴，马上把我带回了广西老家。
之前听李想说，他爸退休后喜欢在家种些兰草打发日子。他妈每天除了跳广场舞，就是和一帮大妈去超市淘特价商品，并乐此不彼。
初见公婆，他们笑容可掬，对我嘘寒问暖，我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晚上聊天，婆婆得意地说：“你爸最大的本事，就是在县城这里买了这块地皮，还盖了这栋四层的房子。你看啊，现在光地皮要50万了。”
李想点头称是，笑着说：“爸是很有眼光，不过我们家也被掏空了，我后来考上了大学，还是向亲戚借钱交的学费。”
“我们的本事也就这么多了。等我们百年以后，这房子还不是留给你们的？你爸身子骨不好，这两年也花了不少钱，所以彩礼和办酒的钱，你们就看着办吧。”
听出了弦外之音，我的心里一沉。李想却拍拍胸脯，说自己早就准备了老婆本，一定给我办一场风光的婚礼。
02
办了婚礼，我们又匆匆回到了深圳，开始了漂在异乡的生活。
怀孕前三个月，我基本是吃什么就吐什么。人家怀孕后长胖了，我却一天天消瘦了下来。不仅孕期反应大，我的性格也变得易常敏感。
为了给孩子赚更多的奶粉钱，李想拼命地找客户，有时喝得醉醺醺地回来，还没来得及洗澡就睡着了。
一次，醉酒的李想喃喃地说：“老婆，对不起，为了多赚钱，不能好好陪你……”
我一边给他清理呕吐物，一边默默地流泪，既是心疼他，更是心疼自己。
幸好，第四个月以后，我能吃进一些东西了，身子才一点点圆润了起来。
过年回家的时候，我的肚子开始显怀，我发现婆婆的眼睛总在我的肚子上打转。后来和婆婆要好的李阿姨来家里玩，我无意中听到她们的聊天内容。
李阿姨问：“你儿媳妇的肚子挺显怀啊，有没有验过，男孩女孩？”
婆婆笃定地说：“第一胎嘛，男孩女孩都没关系，反正还要再生的。”
反正还要再生的,反正还要再生的…..这几个字一直在我的心头萦绕着。
晚上，我把自己听到的话和李想说了。委屈地对他说：“你看吧，你妈还是有想法的。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一胎都够怆了，不管是男孩女孩，我都不想再生了。”
李想把我搂在怀里，“老婆，都依你。妈那边我会和她说的。”
怀孕七个月的时候，我的双脚水肿得厉害，只能穿拖鞋走路，我只好把工作辞了。李想工作忙，也没时间照顾我，我万般无奈，只好回婆家养胎。
预产期的日子一天天临近。除了按时去做产检，为了能够顺产，我每天吃了饭就去散步，婆婆不放心我，每天陪着我去。
一天傍晚，刚吃了晚饭，我刚想去散步，下身涌出了一股热水。我吓得不知所措，婆婆紧张地说，可能是羊水破了。急忙叫了辆出租车，医院。
我开始出现频繁的宫缩，因为骨架小，我拼尽全力才生下了将近八斤的女儿妞妞，后来因为大出血，我如同从*门关转了一圈。
03
得知我生下了女儿，婆婆脸色很难看。不过这种脸色只维持了一会儿，很快就被她掩饰了过去。月子里她对我倒说得过去，但我只要想到她和李阿姨说的话，我心中总还有疙瘩。
生完孩子，大姨妈迟迟不来，医生说内分泌失调，加上大出血，闭经时间有点长。身体不适，公婆嫌弃，我有点产后抑郁。
公公并不喜欢妞妞。直到孩子周岁，他抱孩子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孩子哭的时候，他都显得很不耐烦。有一次我女儿不小心摔了一跤，他竟视而不见，径直走上了楼梯，去伺候他的兰草去了。
我冲上去抱起女儿，两个人蹲在地板上大哭。
妞妞两岁半的时候，我带着她去深圳住了一段时间。彼时正是多雨的春节，天气忽冷忽热，妞妞初时只是感冒咳嗽，一不小心变成了肺炎。
婆婆知道后，心疼得不得了，孩子一有好转，让我马上带着孩子回老家。
我想去工作，又舍不得离开妞妞，就这样，我在老家一待又是半年。
一天，婆婆洗碗，我在擦桌子，婆婆吞吞吐吐地说：“小意啊，妞妞很快就可以上幼儿园了，你也快三十了，该考虑一下二胎的事情了。”
“妈，你就别操心了，我和李想都商量好了，我们把妞妞养大就行了。”
“那怎么行，我们李家可不能就这样断了香火。”婆婆激动地咳了几下。
“难道妞妞就不是李家的人了吗？现在都什么社会了，还是这种封建思想。”
“胡闹！妞妞迟早是别人家的媳妇，你生也得生，不生也得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公公也走了过来，正对我怒目圆睁。
呵呵，这就是李想说的，好相处的父母吗?终于原形毕露了吧！
“生下来你们养吗？你们知道现在的教育费有多贵吗？哦，我差点忘了，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们没出一分钱，摆酒的钱都是我们出的。”
婆婆没想到我居然怼她，气得发抖：“那是我们李想赚的钱！”
“你们知道他在外面赚钱有多累吗？他为了多拿点提成，天天陪人喝酒，把胃都喝坏了。他一个人赚钱养一家子。再要个孩子，你们是不是想累死他？”
婆婆被我噎得胸口起伏，“别扯开话题，你不想生是吧，大把人愿意替我儿子生！”
公公扶着婆婆回房了，临走的时候剜了我一眼，目光带着怨*。
04
果然，婆婆不知道跟李想说了什么，第二天，李想就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
婆婆躺在床上，又是捶胸，又是抹泪，指着我说：
“你让她说说，自从她嫁到我们家，我对她哪点不好了？你姐生了两个女娃，还想再生一个儿子，她倒好，说生一个女娃就够了！她这是成心想气死我！”
公公坐在床边，倒是显得冷静多了。
他敲了一下手中的烟斗，说：“要是你们生不出儿子，想办法自己买商品房！等我老了走不动了，我一把火把这栋房子烧了，也算是向李家祖宗赔罪了。”
"爸、妈，你们别生气，回头我和小意再商量商量。"李想猛地对我使眼色。
我冷笑：“要生你们自己生，我可不是你们家的生育机器！”
“她不愿意生，你找别人生！儿子，我们李家的香火，可不能断在了你的手里！”
“够了！我在深圳每天累死累活，你们能不能让我安生一点！”李想大吼一声，在我们三人的注视下，啪地关上了门。
直到半夜，李想才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在我半梦半醒间，他喷着酒气，凑到我耳边说：“老婆，对不起，我让你为难了。可是，他们是我的爸妈，我能怎么办呢？”
我禁不住泪流满面，想到刚结婚时，这个男人对我的信誓旦旦，更想到自己曾经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只感觉心灰意冷。
“老公，实在不行，我们离婚吧。你找个女人，帮你生儿子。”
“老婆，你别说傻话了，我怎么可能会和你离婚。”他猛地抱住了我，我听到他狂乱的心跳声，“老人也是压力太大了，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世界上最难的，是把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我清醒地认识到，老人家的封建思想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改变的。但我又不舍得离开李想和妞妞，唯一的办法，是搬出去。
“不如，我们搬出去吧？”半晌，我擦干眼泪，期待他的回应，没想到，回答我的，只是他均匀的鼾声。
我抚平了李想沉睡时还皱起的眉头，坚定了买房的决心。
05
第二天，我吻别了还在梦中的妞妞，拉上李想，坐上了回深圳的班车。
在车上，我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表示为今之计，不应该硬碰硬，而是应该采取怀柔*策，先远离二老的地盘，等火力冷却下来，再作打算。
同时还表示，夫妻俩同心协力，努力挣钱，尽快把房子买下来。
之前带孩子来深圳时，我和那些带孩子的家长闲聊，发现家长们在孩子身上很舍得下本钱。回到深圳以后，我没有再进工厂，而是进了一家培训机构做语文老师。
我把自己的悲愤化作动力，更加珍惜得来不易的工作机会，肯吃苦肯钻研，很快成为了培优机构的主力，工资很快就翻了一翻，比李想的收入还高了。
忽然多了个能干的老婆，李想当然是偷着乐了，连走路的时候，嘴角都是上扬的。
因为工作辛苦，我回到深圳后很快就瘦了下来，李想现在比结婚时还粘我，生怕我一不小心就把他给甩了。
人啊，有了钱，有了底气之后就是不一样。我们在县城一个新楼盘看中了一套江景房，还付了首付，婆婆这时候才慌了神，和我说话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她拉着我的手说：“小意啊，商品房哪有家里的房子好，家里大把空房，不如以后把那套房出租得了。老头子有高血压，没个年轻人在身边，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我心里冷笑，正说谓养儿防老，他们怕我们搬出去以后，老了没人养吧。我看了一眼一脸傲娇表情的老头子，他正用一颗棒棒糖在逗越来越可爱的妞妞。
真是可怜又可恨。说什么一把火烧了房子的*话，谁舍得一把火把大半生的积蓄毁于一旦？要是真敢这样做，对不起老祖宗的，可就是他们了。
半年后，我们半夜接到了婆婆的电话，她说公公住院了，是脑溢血。医生正在全力抢救。正是大姑子连夜赶了过来，医院。
那时李想正在跟进一个重要客户，一时走不开，我也找不到替课的老师，只能干着急，直到第三天，我们才赶回了老家。
当时，公公已经清醒了过来，那几个日夜，陪伴二老的，正是公公都不喜欢的大姑子。她衣不解带地照顾着老人，脸上非常憔悴。
“妈，还是女儿好吧。”我悄悄地对婆婆说。
婆婆看了一眼正在给公公做康复的大姑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也老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其实对我来讲，生与不生，我不想因为任何人。
如果哪一天我想好了生二胎，一定是我做好了准备。
不断鞭策自己一碗水端平的心理准备，有能力提供教育的物质基础。
而不是因为婆婆或者老公的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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